不断下沉直到靠近你的心脏

【茂灵】怦怦

*已修
怦怦
      
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
“你还需要一颗心。”灵幻新隆这样说着,从一个拙劣的陷阱里把他拉了出来,随后自然无比走到前面,招呼茂夫快点跟上。
     
影山茂夫不懂为何要一颗心。他生来就是冷冰冰硬梆梆的身体,一个机器人,有了自己的思想已经是极为稀罕,但灵幻要找,他便找了。因为自有记忆起,这么多年来都跟着对方,现在灵幻要去哪,他也去哪儿,已经成了习惯。泥路里,岩石上,水道边,总是两排脚印,他的接在灵幻后面。路途遥远,黑夜过去就是白昼,影山茂夫的视线由灵幻新隆的周边延伸出去,看到花叶鱼虫,一路上的繁星和月亮。
      
路途不是不危险,大陆有丛林,丛林就有深处,深处栖息野兽和蛇。影山茂夫对灵幻老走这些偏僻道路有些困惑,但也不多问,反正也不惧威胁,因为影山茂夫实在是强得过头,几头老虎也不是对手。灵幻在前方带路很机敏,要茂夫上场的机会其实不多,但总有遇到的时候。最开始的时候灵幻新隆还要满脸冷汗地退后几步,低声问:“这个行吗?”影山平静地答:“你到我后面来。”灵幻新隆犹疑地往后一步,再往前一步,刚才的凶残野兽已经倒地。他由衷赞叹一声,又转头对茂夫说,以后都别打死了,你这能力能做的事多了,杀生最不好。影山茂夫点点头,示意他看,本就没死,那只动物悠悠转醒,向他俩看了眼,夹着尾巴头也不回地跑走了。灵幻赞扬地拍拍弟子,之后指哪打哪,走得畅通无阻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
    
在途中,他们跨越一座狂风呼啸的山谷,跋涉过野地和岩石。茂夫突然问道:“有一颗心后,我会怎样呢?”他们如此不遗余力,彼端想必是座珍贵的宝库。灵幻新隆对他向来有问必答,毕竟遇见时对方与白纸差不多,生活常识都从底部教起,解答已经成了习惯。他深思很久,最后说,“说实话,我也不知道。茂夫,人心是复杂的,有的人不拥有要比拥有来得好,但我想嘛……你需要它,”灵幻新隆在寒冷的山穴里盘坐,引燃木枝,话语摇曳在生出的一阵白烟里,随之燃起一簇火苗,“没有心的话是不会懂爱的。假使没有爱,活得长久也毫无乐趣。至少我是这样。”
       
爱又是什么?影山张了张口,想要再次问他。反正任何问题,他都只需负责提出,灵幻新隆总会无所不知似地解答。茂夫看了他一眼。现在天色暗下来了,四周都沉寂无声,只有火堆在噼里啪啦作响,火星迸溅着,金灿灿的,它们区别于黑夜,在其上烧出一个窟窿。灵幻新隆的周身映得明亮,也是金灿灿,面庞呈着透红的橘色,被烘暖了,眼神带闪。茂夫看了他一眼,好像隐约地懂了什么,又似乎什么都没捉住,却是没有再问下去的念头了。
     
对方的侧脸很安静,平日神采奕奕的面庞,到夜晚像是终于疲惫下来,在火光掩映下平和而惬意。灵幻双眼半阖,注意到茂夫的视线,又转而看他,有些不放心地嘱咐:“会不会把你烤化了?你到我后面来。”“不会的。”在柔和的光影里,茂夫也不由放缓了声音,“师父是困了吗?困了就睡吧。”灵幻的意识在模糊与清醒间挣扎着,也没逞强,叮嘱了声明早叫醒他,便靠着岩壁睡着了。
    
影山茂夫不需要睡眠,往往是坐到天明。大多数夜晚安静无声,少数夜晚的暗中有蠢蠢欲动的敌人,也很安静。因为往往还没吵醒灵幻,敌人便被影山唬地一哄而散。山涧的夜晚偏僻却安稳,显然属于前者,此时狂风湮熄,那些白日未被吹散的物事在夜里复苏,虫鸣沉沉作响,不知是鹿还是野兔的声息掠过,树梢微动伴惊离的飞鸟。月亮升起,铺开夜色如同薄纱。洞穴里,微弱的火苗正温柔地舔舐木柴,灵幻新隆睡得安稳。这极度静谧里攒动着的生命力过于动人,影山茂夫心间空空落落,像是被林间落下的松果不轻不重砸了下。
       
——草木无心,但是啊。
    
他伸出手,看自己的皮肤和骨骼,是机械撑起的一张皮,外表平凡无奇,内里却异于常人。灵幻是个过于厉害的机械师,阴差阳错制造出他,赋予他智慧,思想同底线,却忘了给他一颗心。多年来,他陪对方东奔西走,在成长同时也渐渐摸索出一点锁在秘匣里的初衷,比如他诞生的缘由,比如为何一路总是两人行。
     
“师父想要被爱。”他笃定这个想法,却又感到一阵空乏的难过,原来有心才能去爱。他还没有心,也就没法去爱,没法爱灵幻新隆。
    
      
     
灵幻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是透亮的灰,他眨了眨眼,还没从迷茫中清醒。我起得太早,茂夫还没叫我呢。他的潜意识迟钝地想,打算拖他继续安眠。茂夫。灵幻新隆重复了一遍弟子的名字,目力清晰,尔后完全清醒。
   
四周空空荡荡,火堆已经完全熄灭,没有半点人影。区别于身体的寒冷自四面侵袭,灵幻新隆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。
    
“师父。”
   
灵幻循声看去,弟子已回到了洞口,带着雨水的气味,灰尘扑扑,不知从何处而来。他松了口气,几步走到影山面前,刚想教训却不能再发出任何声音。
    
过了半晌,灵幻新隆声音闷闷地,从喉中艰涩道:“……你是故意的吗?”
   
影山茂夫捧着用破碎零件和树枝拼凑而成的一颗心,感到不明所以。
    
零件是砂石地里同石子混杂一起,难以辨认的金属,树枝是新枝,青绿颜色未褪。灵幻新隆接过它。这颗心粗糙,速成,当做工艺品来看也是简陋地要命,他接过它,感到那些真实的,血脉掩藏下的温热心脏都过于轻盈了。风吹着,这颗拙劣的,拙劣的心的份量却很沉重,它纹丝不动,稳稳地落在他手心。
    
“茂夫……”他的声音哑了,大概是睡眠不够,眼睛过于干燥,也是要调节似的要分泌眼泪,润湿眼眶。他不知道谎言能够支撑一个人的人生多长时间,但那确实不足以支撑他。灵幻带着影山茂夫四处跋涉,虽然不是全然的疲累,但的确是得自己撑着,因为实则自己也不知下一处该去哪儿,哪里有一颗心。如果没有结果,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。他担起师父的架子,游刃有余地指挥前路,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。
     
他创造了影山茂夫,纵使是无意也应该小心翼翼,做出所有成年人该做的表率……但既然还没找到,那便不能放手。也许也是能够,但他没想过。机器人少的那颗心,是要机械师给出来的,这样血淋淋的传承,灵幻新隆怕痛,又胆小,又不甘心,因为还没被爱过,也没爱过,就这样死去,虽说是有献身的伟大,但也未免过于悲惨。
     
这时,影山茂夫问:我可以爱你吗?
     
灵幻新隆看着手上这颗心。想说这个行不通的,茂夫。

他看着影山茂夫,低声说,“好,你来爱我吧。”
    
     
     


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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